景平三年，邺城。
几辆马车悄然驶入邺城，往邺城首富陆家而去。
“姑娘，且醒醒，就快到陆家了。”素心摇醒了正躺在软榻上打盹的陆熙华。
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陆熙华累的不行，要不然，也不会在颠簸的马车上睡着，强撑着坐起来，仍旧闭着眼，由着素心重新帮着她梳妆打扮。
正在盛夏，日头高着，素心从水囊中倒出杯酸梅汤递给陆熙华。
“姑娘抿一口，且提提神。”
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梅子的酸味在口腔中散开，陆熙华总算打起精神来了。
掀开车帘的一角，陆熙华打量着外面，因为正值正午，所以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也没有看到什么摊贩，只看见有几家店门口放着凉茶一类的解暑的，小二正坐在门框上倚着柱子打盹。
陆熙华记得前年离开邺城的时候，邺城还是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只可惜，自从去年运河开了，云州和燕州之间便多了一条水路，往来的客商无需再经过邺城，邺城自然是冷清了不少。
陆家的产业多在邺城，又都是酒馆住宿一类的，只怕这一年来，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次急急叫自己回来，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只是不知道，陆家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出手相助呢？
“姑娘，到了。”
秦桑提醒道，陆熙华回过神，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着出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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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门口倒是热闹，站了不少人，最前面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月蓝的锻锦，正是陆家老大陆正书，身侧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个人具是一样的衣衫钗环，外面套着件湖绿的罩衣，内里是同色的上衣和罗裙，偏偏都是极其艳丽的长相，与这清丽素净的服饰很是不搭，端看眉眼，陆熙华对两人的身份也有了底。
“三妹妹回来了！”一看到陆熙华，站在最前的男子就迎上前招呼。
“熙华见过大哥。”陆熙华正要屈膝行礼，就被陆正书拦住了：“你我兄妹，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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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头，陆熙华没再坚持，只把目光转向旁边那两个姑娘，歪着头，似乎很是好奇：“熙华久未回家，这两位姑娘看着倒是眼生的很。”
听了这话，陆熙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这是月影和月奴，是…是二叔的孩子。”
“爹爹的孩子？那便是熙华的妹妹了，奇的很，这两个妹妹看着也不小了，熙华竟是第一次见。”陆熙华惊讶状，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两个姑娘怨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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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书无奈，心知肚明陆熙华是故意的，又不得不回答：“原本是养在外面的，月前才接回来，熙华自然没见过。”
“原来是这样。”陆熙华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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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祖母和母亲定然是要等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怕陆熙华又说出什么让人无法回答的话，陆正书忙招呼着陆熙华进去，反正这种情况下，也没法让几个人再打招呼了，他可不想看着几个人打起来。
一行人行至花厅，见主座上坐着位老太太，穿着件紫红色的金丝牡丹锦服，显得很是华贵，正是陆老太太，左下手坐着的，身着云纹裳绿叶裙的则是陆正书的母亲杨氏。
右下手还有一位妇人，看着不过三十来岁，面容艳丽，与月影月奴两人如出一辙，只是穿的却是桃红色的百蝶上裳，下配百花罗裙，看着倒是合称，越发显得这妇人娇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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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华丫头啊，快过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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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陆熙华，陆老太太满脸笑意，立刻站起来，陆熙华忙上前扶住陆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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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快坐。”扶住曾氏坐好，陆熙华笑得一脸乖巧。
“哎呀，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让人看着怪心疼的。”陆老太太握着陆熙华的手打量，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熙华光顾着长个子了，再加上最近一直赶路，所以看着瘦了些。祖母可别忧心，熙华能吃的很呢！”
陆熙华话音刚落，一直坐在一旁，不屑地看着陆熙华的妇人紧跟着就张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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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看这熙华倒是比月影和月奴两个丫头还要圆润些的，母亲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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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润？这不是在拐着弯的骂我胖呢！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这几天因为赶路瘦了不少，腰带都松了，虽然算不上面黄肌瘦，但是和圆润也扯不上关系吧？
“这位是？”陆熙华这才看向那妇人。
陆老太太皱了皱眉，瞥了妇人一眼，正要开口，却被妇人抢了先。
“熙华丫头久不在家，不知道，我是你爹的续弦。按规矩，你该叫我声母亲的。”
话毕，那妇人倨傲的看向陆熙华，等着陆熙华行礼。
母亲？陆熙华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将视线转向陆老太太，似乎是在确认。
“这，确实是你爹的续弦，也是我的外甥女儿。你要是一时半会改不了口，叫声姨母也是使得的。”陆老太太忙拍了拍陆熙华的手，满脸慈爱，看的陆熙华心中作呕。
“娘！我……”
”
“好了！孩子刚回来，一时半会改不了口也正常，你急什么急？”
妇人正要争辩，却被陆老太太瞪了一眼，只好住了嘴坐回去，却怨恨的看了陆熙华一眼。
还真是一点求人的自觉都没有！陆熙华见状在心里暗自摇头，原本想着这张氏能被老太太看中，给她爹做了续弦，定是个有点本事的，却没承想如此愚笨。
走到陆老太太对面，陆熙华深施一礼，道：“祖母，我记得那年娘亲去世，爹爹跪在灵堂对着娘亲的牌位，对着外祖父和舅舅的面起誓，今后只能纳妾，生生死死，只有母亲一个妻子，绝不会续弦。这话，难道不作数了么？”
此话一出，站在杨氏身后的陆正书掩饰不住的惊讶，而陆老太太则是顿了顿，脸上的笑意褪了，慈爱之情也立刻化为乌有。
陆熙华倒是无所谓，一脸平静地站着，还抽空打量了几眼放在桌上的点心。
“这是真的吗？！”妇人不敢相信地看向陆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陆老太太居然会在这件事上瞒着自己。
呦！不知道这事？怪不得刚才那么傲气呢。陆熙华只觉得可笑，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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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啊，你母亲去世时，你爹伤心欲绝，才会说下这些话。那可是你爹啊，你难道就忍心让他孤身一人过下半辈子？”陆老太太避开妇人的目光，看向陆熙华时已经是满眼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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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欲绝？好歹自己那会也六岁了，开始记事了，老太太扯这谎是哄谁呢？
“爹爹只是不能续弦，又不是不能纳妾，怎会是孤身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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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太被陆熙华这话塞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说：“熙华见过月影和月奴两个丫头了吧？这可是你的亲妹妹。眼看着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难不成你要她们以庶女的身份出嫁吗？你不会不知道庶女的难处，这你也忍心吗？”
亲妹妹？认识一天，还没有说过两句话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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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陆熙华不说话，陆老太太继续说道：“熙华啊，祖母记得你一直是良善的人，像极了你娘。你定然不会忍心自家妹妹受苦的是吧？”
陆老太太若不提陆熙华的母亲还好，一提起来，陆熙华就恨不得拿刀把她爹砍了，又怎么会因为这话就妥协。
连装都懒得装了，陆熙华直接冷了脸。
“熙华不是庶女，自然是不知道庶女的苦楚。熙华只记得寒冬腊月睡在柴房的苦，熙华只记得浑身是伤，却还要打水扫地的苦，熙华只记得沿途乞讨，忍饥挨饿的苦。敢问熙华吃过的苦，两位妹妹可曾尝过一分，试过一毫？！”
说到最后，陆熙华几乎是在质问了，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陆熙华看向陆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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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今日因为熙华瘦了便心疼不已，那敢问以前熙华活得生不如死的时候，祖母可曾看见？那时候，祖母对熙华可有一丝疼惜？”
在场的人大概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陆老太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我看日头不早了，母亲今日也累了，不如就早点回房休息吧。熙华刚回来，想来也累了，她的房子我让人收拾好了，不如让孩子先去休息吧？”
杨氏这时站起来说道。
“可我……”一边的妇人迟疑地看了看陆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母亲，当初弟弟起誓的时候可是当着许家人的面的，即便是要续弦，那也该先经过许家的同意。您说是吧？”杨氏打断了妇人的话，对着老太太说完，又转向陆熙华：“张氏虽不是你爹的续弦，却已经是我们陆家的人了，再从老太太那论就不合规矩了，也叫不得姨母。不是续弦，却毕竟是长辈，丫头要是愿意，叫声姨娘也便罢了。”
杨氏这话，分明就是说这张氏只不过是个妾室罢了，那张氏岂能愿意，当下就急了：“你说什么呢？我可是陆知文从正门迎进来的！我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是姨娘？”
“可并没有上族谱不是吗？”杨氏这话一出，张氏立刻哑了声了。
“好了！玉桂，你扶我回房吧！琴韵，你带熙华下去休息吧。”陆老太太的脸色与刚刚大相径庭，冷冷的扫了陆熙华一眼便带着张氏和月影月奴两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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