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过,一场大雪便在半夜悄无声息的席卷了凉州城。
深冬的寒意加重,混着廊下守门仆役细细说话声,一同落入神志恍惚的顾长宁的耳中。
如今屋内寒冷交织,她早就冻得浑身僵硬,再加上身上各处都是难捱的痛意,简直是恨不得即刻昏死过去,也好过受到这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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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尽全力想要翻个身,却意外的听见了木门吱呀开合声。更大的风雪涌入,她被冷得再也无法装睡,只得病怏怏的睁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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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昏暗,一道清瘦的身影卷帘进来。
破旧而泛白的长衫,上面有许些缝补的痕迹,墨发被一根木簪束住,转身露出一双冷淡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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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色极深,犹如一口古井枯塘。
这男子,名唤沈湛,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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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见着她醒来,也有几分意外,他将加在臂弯中的书随手搁在沾水的木桌上,才道:“你怎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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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宁被他这话一噎,顿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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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若没听错,按照他的这个意思,他好像是不怎么愿意她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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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哑着嗓子开口:“让你失望了,夫君。”
她加重了夫君两字的声音,沈湛听着,眉尖微不可见蹙着,没说话,拎着被他搭在衣架子上的中衣,就拐进了被帘子隔开的一小间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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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哗啦啦的从帘子后传来。
顾长宁沉默的盯着外面看了会儿,就懒洋洋的收回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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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那人被冻死了也和她无关。
他们两人…相看相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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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事说来,也算好玩。
大概是半月前。
她刚玩了一招釜底抽薪,将家中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的狼子野心给狠狠的压制住,正准备继承她爹的遗产和公司,从此走上出任ceo,包养小奶狗的人生巅峰时— —
他娘的,她竟然穿越了!
从一个手握实权的女总裁,穿成了一个受气不得宠的庶女,然后被迫嫁给了一个同样不受宠,日子还过得紧巴巴身无长物的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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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的是这人长相还一般!
她直接就被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痛得厉害,而且自己长得…也挺磕碜。
说来,还是人家沈湛亏了,她赚了。
想到这儿,顾长宁也不由得沉默起来,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到哪都能好好的活着,只是可惜了她心力交瘁才守下来的家业,指不定要被那群人给败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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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那群人别将九泉之下的老祖宗给气得从祖坟里爬出来,一个个的掐着他们的脖子,骂他们不肖子孙。
虽然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吧。
沉默间,屋内传来帘子响动声。
顾长宁抬眼看着衣衫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的沈湛,水珠从他脸上滚落,淌进衣领中。
他背对着她转身坐下,弯腰脱下鞋靴。
“萧氏。”冷淡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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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直到沈湛转身,那冰凌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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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从今往后哪有什么顾长宁,只有个小可怜萧宜词。
她抬眼看过去。
他中衣上也有缝补过的痕迹,针脚粗糙,哪里像是经过什么丫鬟之手,只怕在这儿府中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她这副身子原先那个劳什子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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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毕竟,他现在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这么一想,萧宜词觉得他还挺可怜的。
萧宜词在这儿胡思乱想着,沈湛已经盖着被褥躺在床上。床上很冷,床板也很硬,他倒是习惯了,余光瞥了眼还盯着他瞧个不停的萧宜词,便一言不发的闭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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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事还有很多,实在是不值得在这个妇人身上浪费精力。
发现沈湛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萧宜词心头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恹恹的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后,小心翼翼的裹着被褥朝着沈湛那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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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体面前,名节算个屁!
等天灰蒙蒙亮时,萧宜词又一次被冷得手脚僵硬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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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睁着酸涩的眼,打量着已经起身穿衣的沈湛,嘀咕着:“什么时辰了?”
沈湛停下系腰带的手,垂眼看她,眉眼冷淡依旧:“辰时,你该起身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我疼。”萧宜词还未睡醒,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她没捱住睡意将眼睛缓缓闭上,小而薄的唇上下翕动着,“能不去吗?”
“萧氏。”沈湛神色冷淡的开口,“萧家便是这般教养你的吗?”
萧宜词挣扎着动了下眼皮子,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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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却开始嘀咕,她姓顾,哪里认得什么萧家人!
“忤逆丈夫,不敬婆母。”随着他冷淡的声音落下,一只有力的手指挨住她的衣领,随后往上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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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宜词最后的一点瞌睡,就这样被他给弄醒,她忍着脾气,睁眼看他时,才蓦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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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是她。
她不是顾长宁,而是萧家庶女萧宜词。
宜词。
在这个极为讲究规矩的古代,她这样做显然是不给长辈脸面的。
心头最后的那一点火苗,被她彻底掐灭。
她认命的爬了起来,拥着被褥随意的坐在床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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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一见,原先放平的眉头又再次拧巴着,他低声斥道:“没规没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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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宜词当然明白他这是在说自己,可偏偏她还找不出话来辩驳,只得收拢了腿,将腿盘起,端正身子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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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虽是还不太满意,可到底是也没在过多要求。他收了目光后,将衣裳穿好,便去院子找了丫鬟端水进来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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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伺候的丫鬟叫兰汀,原是沈湛他嫡母院中伺候的二等丫鬟,娶了她之后,那位嫡母见着他这处院子没人使,便将这个丫鬟给打发过来。
从掌中馈的大夫人房里来了这个要啥啥没有的云栖院,心中自然多少都带着些怨气,所以寻常做事难免敷衍,萧宜词明白,沈湛也明白。
是以平常两人也都是得过且过,许多事情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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