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国公府。
更深露重，大多数人都已沉入梦乡，可今夜的国公府却喧嚣无比，如临大敌。水榭长亭间奴仆穿梭，往来不绝。不远处，有人群过来，脚步声此起彼伏。
“怎么样，小姐醒了吗？”顾林氏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清芳院，尚未进屋便一脸焦急地问着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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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芳院大丫鬟冬乔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夫说若是今夜不退热，就……”
话音才落，眼前的人便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冬乔一惊，慌忙上前将人扶住，劝慰道：“夫人，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可不能再出事儿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顾林氏揩了揩泪，红着眼点了点头。
点了头点。
冬乔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扶着她入了屋，可一见到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满腔的忧虑和伤心又涌了上来。
床上，顾冉冉忍不住皱了皱眉，只觉得远远近近的喧嚣吵得她脑子疼得厉害，身边似乎还有人抽抽噎噎在哭。
“都在吵什么？”
冬乔正偷偷抹着泪，这会儿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登时心狠狠一跳，有些紧张地望向床榻，又看了眼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顾林氏，犹犹豫豫开了口：“夫、夫人，您方才听到小姐说话了吗？”
“什么？”一听她提女儿，顾林氏顾不得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起身便往床边走去，神情焦灼却又带着几分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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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待她靠近，只见榻上的人仍旧双目紧阖，半点没有清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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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意不觉又涌了上来，顾林氏哭着看向冬乔：“你方才听到小姐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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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乔正欲开口，却有另一道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还是方才那句：“都在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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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氏此时也愣住了，她分明没看见冬乔开口，那说话的……乍然转头，顾林氏便见方才还昏睡的人此时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冉冉？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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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顾冉冉动了动头，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可耳边那声音却是耳熟，像是……娘亲？
可是，娘亲不是已经……
“……娘？”心中带着少许期许，顾冉冉干哑着嗓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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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氏听得这一声，顿时喜极而泣，激动地拉住她慢慢悠悠才举起来的手，紧紧握住：“欸！”
这厢又朝冬乔吩咐道：“快去西院将周大夫请过来。”
冬乔此时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应了一声便飞快跑了出去，惊得院中榕树上栖夜的寒鸦皆挥翅四散。
冬乔出去没多会儿，顾冉冉便睁了双眼，看着床边坐着的妇人，眼眶肿胀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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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意和担忧，熟悉的语气，不是娘亲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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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是在碧华殿被贵为皇后的纪慕秋赐了鸩酒一杯吗？就连国公府也难逃大劫……如今，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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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顾冉冉看着顾林氏，舍不得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的这些便如幻境般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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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开口问道：“娘，我怎么了？”
闻言，顾林氏心里又是一阵酸痛，抬手抚着她的鬓发：“放心吧，没事儿了。大夫说你落水受了寒，如今醒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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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受寒？细长的眉轻拢，顾冉冉不得已想起八岁那年的生日宴——那不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入宫为妃今已有三四载，如今又获高位，在宫中过得倒也顺遂，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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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
顾冉冉猛然起身，吓得顾林氏慌忙扶住她，叮嘱她小心身子。
可她如今满心思都在纪慕秋赐的那杯鸩酒上……
怎么回事？
下意识抬头，顾冉冉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这里，分明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也就是说，她现在不在宫里，而是回了国公府？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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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
顾林氏见她这般，便又担心她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女儿满脸的惊疑和惶恐，顾林氏看得分毫不差，可就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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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冉冉紧抿着唇，低垂着头似要思索。可低头一看，却又令她大为吃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双手，分明就是七八岁小孩子的大小！
顾冉冉心中带着震撼和忐忑，慢慢抬了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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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林氏愈发觉得她举止怪异，皱着眉又唤了她一声：“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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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顾冉冉有些颓败地垂下手，仰头看向顾林氏，想了想却不知道说什么。听着外边似又有人过来，便改口道，“娘，我渴了。”
“欸！你别动，娘给你去倒。”顾林氏起身，绕到屏风前倒了杯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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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冬乔也将周大夫请了过来，顾林氏将茶递给冬乔，自己将周大夫拉到一边，朝内室瞥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道：“大夫，冉冉虽是醒了，却举止间颇为怪异，我怕……”
周大夫行医多年，超出医纲的奇怪事也见过不少，眼下听顾林氏这般说，立即猜到了什么。愣了愣，到：“夫人先别多虑，待老夫替小姐重新把把脉。但倘若夫人不放心，可先给小姐换一处修养，此地阴寒，确实不利于小姐修身养病。”
“嗯。”顾林氏就是有这个打算，但又担心是自己多疑。眼下就连大夫也这般说，她明儿便重新给冉冉置办一处新院子，也省得再多生事端。“大夫您先给冉冉看看吧。”
周大夫颔首，随着顾林氏一道进去了。
此前两人在外间的谈话，顾冉冉清醒着，便一字不落听得真切。再次打量了一眼现在的房间，这才确定了一件事情——入宫的顾冉冉确实死了，死于纪慕秋亲赐的一杯鸩酒；可她又活了，阴差阳错回到了八岁这年，她失足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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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疑惑揭开，顾冉冉释然一笑。
死了也好，重生也罢，索性老天爷仁心，将她送到了如今。她尚未入宫，国公府尚且安稳，她娘也还健在——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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