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洒在天玺王宫的红墙绿瓦之上,伴随着葳蕤而生的寂寥,此时的皇宫寂静得有些骇人。
位于正殿旁的梅香宫中,暗红的宫柱上盘着裹着金粉的五爪金龙,立在殿中央的青铜香炉内,传来浓烈的檀香,掩盖了隐隐溢出的腥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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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媚儿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挣扎着爬到门口,有气无力地敲打门扉。但只敲了几下,就再也忍耐不住身体剧痛,翻到在地上,呕出一口猩红,将湖蓝色的广绫鸾袍染出斑驳的色泽,珠淬的步摇滚落在地,散下一头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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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未有的绝望、不甘、困惑。生命从她泛灰的眼瞳中快速流逝,然而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口,仿佛目光能穿透冰冷的大门,看到门外那凛凛伟岸的身躯一样。
泽……是我啊!
沈媚儿张合着唇,努力想要告诉门外那人,她就是童灵玉,那个助他登上帝位,清肃朝纲的童灵玉,他亲自册封的童贵妃啊!她确实死了,但是用巫术重生在了丞相沈康庄的女儿沈媚儿身上,得知沈康庄密谋叛变才来通风报信,她绝对不会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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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毒酒灼坏了她的声带,任凭她喊得撕心裂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沈媚儿知道封宇泽并没有走远,她怀着一丝希望,努力将手往前伸出。凌乱的发丝垂在她额前,遮住她的眼睛,然而挡不住她目光中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当封宇泽不得不把她送上断头台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泪。所以封宇泽一定是舍不得她的!
所以泽,我回来了,我重生回来找你了……我就在这里……
沈媚儿似乎能感受到门外封宇泽的目光,那样温柔,那样锐利,那样了然一切。
世人皆称她童灵玉是邪妃,但只有他封宇泽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只为一人,懂她的付出,她的牺牲,甚至为了他手刃族中威胁他帝位的亲人!
快认出我吧……
沈媚儿张口却是猛烈的咳嗽,口中涌出的腥红越来越多,染红她的面颊,飞溅在眸上如同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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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皇上好兴致,和一个罪臣的女儿也能聊得这么投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声音撞入沈媚儿逐渐涣散的意识,她目光又恢复些许清明,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这个声音,不正是她那个早些年就退隐灵山的长姐,童灵芯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深宫?
“芯儿你总爱胡乱吃醋,我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多探听些消息罢了。你也知道,凡是有价值的东西,我都会利用殆尽,例如童灵玉。现在我不也听了你的意思,将沈媚儿毒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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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凉却柔情似水的声音,正如同昔日在耳畔喃喃般一样,只是如今却是诉说给另一个女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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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媚儿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从曾经的爱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是这番境况。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张脸,和童灵玉的一样恶心。”
光是听声音,沈媚儿就能想象到童灵芯脸上怨愤恶毒的表情,如同毙命的砒霜般恨不得把她剜肉刻骨的厌恶。“莫非你还对童灵玉那个小贱人念念不忘?她死的时候你可哭得伤心地狠呐,见了和她长得相似的沈媚儿,难道心里一点也不动容?可知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夜夜相处,可不止百日……”
只听封宇泽一声冷笑,随即又转为软语:“不管是童灵玉还是沈媚儿,在我眼中都是铺成大业的一块小小砖石。况且她们现下都已经是死人了,你还要跟死人置气吗?不要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曾经的童灵玉,如今的沈媚儿。封宇泽和童灵芯都不知两个人实际是同一人,而且就倒在与他们一门之隔的房中,何其讽刺!
沈媚儿心中悲凉,这是老天为了惩罚她过去的罪孽,才在这一世弥留之际令她得知真相,含恨而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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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媚儿绝望地惨笑,为了封宇泽,她这双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鲜血,有罪的,无辜的,但凡是为他,她都能泯灭本性,狠心下手。
可她所做的一切,她两世性命,在她最在意的那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值,如同草履。
意识不受控制地涣散开去,沈媚儿眼皮越来越沉。外头两人的声音越渐模糊,嗡嗡地再也听不真切,最终一切都归于黑暗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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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滋味沈媚儿并不陌生,也丝毫没有畏惧……只是,心有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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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夜空乌云蔽月,黑烟顺着风向,将不归村西北处同连绵的树林烧成一片,熊熊的火光照亮半边天幕,人群奔走的声音,呼喊和水声交杂在一起,响彻夜空。
“不好了,还有人困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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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席大伯,席大娘和灵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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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救!”一个有些愚钝迟缓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便见一个面目清俊的年轻后生,从别人手里抢过装满水的水桶,举起来将自己从头淋湿到脚,头也不回地冲进火海,旁人根本拦都来不及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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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房子快塌啦!”肥胖的中年女人着急地叫喊。“他们能出来……早就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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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浓烟夹着火星卷上天空,如同巨大的红莲,把小小的木屋紧紧包裹,时不时有梁柱坍塌下来,轰然一声,撩翻起冲天的火舌,宛如地狱。
火海里,倒在地上的少女手指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如古潭般深幽的眼眸,然而忽然席卷来的热浪灼得她双眸火辣辣的一痛,发出痛苦的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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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正是由巫术转魂重生的沈媚儿……或者说是童灵玉。
眼见满目火光,本能告诉童灵玉必须马上逃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如同被数千根细针扎进身体一样痛,连手指都麻木得无法动弹,更别说动用巫法来保护自己了。
这样的感觉,和中毒无异!
全身皮肉被大火灼得生疼,刺痛的肺腑在这热浪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童灵玉只觉火光在瞳孔中逐渐模糊,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童家是巫术世家,世世代代但凡女子都修习巫法,也被称为巫女。而童灵玉修习的巫法可以让灵魂转世,缘法讲究三生,她便可以活三世。头一世作为自己,第二世为沈媚儿,如今这最后一次转生,却要刚一苏醒就要葬身火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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