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初春的一个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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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翻过山头,就把金色的光线投下来,位于豫陕交界处的黑山村,一下就亮堂了许多,这个位于两座山之间的村落,形状类似于凹槽,凹槽底部和两侧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土房瓦舍,一条稍宽的土路贯穿村南村北。这个村子到了冬季,不过晌午阳光就照不透整个村子,而下午阳光早早就到了山那边去了,所以天黑得很快,因此而得名黑山村。此时的村落仿佛像一个刚睡醒的孩子般懒洋洋的,村北头的几户人家院子里,先后走出了几位穿着黑色粗布棉衣的人,他们不约而同拿了个灰色木墩子或凳子走出自家的门,见了彼此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一溜儿坐在那棵同根五连体、有着千万条郁郁葱葱枝条的老榆树下面的土墙根儿拉起了家常,年纪大的老者则闭着眼睛舒坦地打着盹儿,人们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人们的话题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又一阵的锣声打断了,紧接着,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乡里乡亲,大家听真,名医‘赛扁鹊’,为自己的女儿荷花搭擂招亲,凡是年龄相当,身体健康的青年男子,不管远近,都可以参加,荷花姑娘的荷包,扔到谁那里,谁要是接住了,那就是赛家的乘龙佳婿,就可以入住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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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学古代招亲呀”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赛扁鹊”搭擂招亲的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开了,周围的十里八村,茶余饭后没有人不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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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山村里一处空旷的地方搭起了台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赶来看热闹。台下的青年后生来得真不少,其实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荷花姑娘的荷包能砸中自己,如若真能如此,那他们的一生将可能衣食无忧。
黑山村地处秦岭大山,周围群峰环抱,只有一条山路弯弯曲曲,把黑山村和外边的世界连接起来。村里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把这里的环境衬托的更加幽静。山上各样的野树以及叫不上名的花草,春天次第开放,夏天自由生长,秋天果实累累,冬天养精蓄锐,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景色。生活在这样一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人们安然相处与世无争,人与人之间关系和睦,因此上民风淳朴。黑山村虽处于豫陕交界的地方,却隶属于河南管辖,一山之隔的西边,是陕西的属地,虽然不在一个省,区划上有分别,两地的人则关系密切,彼此之间交往频繁,生活上也是互通有无。黑山村全村也就是千把口人,放在山外边算不上什么,但在这大山深处,就是大村了,而且人口集中,不像其他村那样人口分散星罗棋布,再加上一条山路连接外部世界,这黑山村就成了豫陕两地群众物资商品交流的集散地。山外的商人来收购山货,山里的人出售自己的山珍,像核桃、蘑菇、木耳等,全都在黑山村交割。靠着地理位置和经济上的优势,黑山村虽地处偏僻,但这里的人并不封闭,山外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大小事,这里很快都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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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二十多年前,“赛扁鹊”才从省会城市移居黑山村。来的时候轻车简从,并没有什么行李,只带着他的妻子,一位很善于保养,因而显得很年轻的妇人。当时荷花姑娘还没有出生,荷花是“赛扁鹊”移居黑山村后第三年生的,“赛扁鹊”的夫人在生荷花的时候产后大出血,“赛扁鹊”虽是医生,并擅长中医,但他在倾尽全力治疗这种突发性病症时,却收效甚微,应了“医不自治”那句话。所以“赛扁鹊”得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失去了自己的爱妻,可以说是祸福相依了。“赛扁鹊”妻子离世的时候,他还年轻,凭着他精湛的医术,黑山周围有多少人家心甘情愿把自己的黄花大姑娘送给“赛扁鹊”作续弦填房,“赛扁鹊”疼爱自己的女儿,不愿自己的女儿受后母的虐待,坚决不再续弦,就独自拉扯女儿长大。
在黑山村安定以后,“赛扁鹊”自己出资购地盖了房子。既有了安定的居所,又有了行医的诊所,“赛扁鹊”自己也觉得比较满足,面对青山绿水结庐而居,呼吸着山野的空气,“赛扁鹊”心旷神怡。出生于中医世家的“赛扁鹊”,自幼学习中医,五岁的时候,就能背诵“汤头歌”,后来又遍览古今医典,在中医学研究方面颇有造诣。被请到开封坐堂行医,因他精湛的医疗技术,在开封城里也算是名震一方,至今开封那里的一些老人们仍然津津乐道地谈着“赛扁鹊”当年在开封行医的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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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开封市里一大户人家,家中夫人一连生了七个女儿,令这家的老爷十分郁闷,却在年近六旬喜得一子。老爷晚年得子,家里人自然视为珍宝一般。孩子快三岁时患了天花,夜里突发高烧,全家人束手无策。持续的高烧甚至导致孩子昏迷过去,这时候有人向大户介绍了“赛扁鹊”,大户立即请来“赛扁鹊”,而这时昏迷的孩子,已经面容发紫气息俱无。大户家里的许多人对孩子生还不抱任何希望,有些女人已经在偷偷地啜泣。“赛扁鹊”却不慌不忙,从他随身携带的诊箱里,取出了三根闪闪发亮的银针,把第一根银针从孩子的鼻下捻动着扎进去,这一根银针扎进去后,人们看到孩子的面容开始泛起一丝潮红;紧接着“赛扁鹊”又把第二根银针在孩子的鼻下中间扎进去,这一针扎进去后,孩子拉了一泡稀粪;看到这种情况,那些开始对孩子生命不抱希望的人都欢呼起来,“赛扁鹊”更加沉着镇定,不吭不声地把第三根银针,从孩子鼻下另一端扎进去,这第三根银针扎进去后,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赛扁鹊”又给孩子开了点药,让孩子吃下去,这孩子终于获救了。事后有人问起“赛扁鹊”那三根银针的神奇性,“赛扁鹊”十分自豪地说:“我那三根银针号称‘气死阎王针’,不要说那孩子还没有死,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从阎王手里把孩子的生命夺回来。”
“赛扁鹊”之所以离开七朝古都开封,移居至豫西边陲且位置偏僻的黑山村,是因为他在开封得罪了一位权贵人物,
这位权贵人物的三姨太得了病,请“赛扁鹊”去诊疗。“赛扁鹊”诊断后,提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法,那三姨太讳病忌医,拒绝“赛扁鹊”的治疗方法,“赛扁鹊”悻悻而归。待到三姨太的病情严重起来,那位权贵再次打发人来请“赛扁鹊”去治疗三姨太的病,“赛扁鹊”知道三姨太的病情这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就算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无法看好她的病了。而“赛扁鹊”又惹不起这位权贵,若拒绝医治三姨太的病,恐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因此带着妻子和贵重值钱的物品连夜逃走了,经朋友介绍来到了黑山村。
黑山村虽处于深山野岭,但村人善良,“赛扁鹊”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很受山民们的喜爱和欢迎。不到一年多的时间,“赛扁鹊”已经和黑山方圆几十里外的人结下友谊,人们对待“赛扁鹊”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赛扁鹊”的女儿搭台招亲,山民们都来了,一方面是给“赛扁鹊”捧场,另一方面要看是哪个村哪一家的后生小子有幸独占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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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扁鹊”在妻子死后,一方面发挥自己的中医医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算是消遣心中的落寞;另一方面精心养育女儿,让她健康成长。女儿荷花或许是得了大山的钟灵毓秀之气,出落的五官精致聪明可人,被“赛扁鹊”视为掌上明珠,也深得邻里乡亲的喜爱。“赛扁鹊”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找一个本领高超能养活自己女儿且人品高尚的男人,能够像自己一样细心呵护女儿,让女儿有个稳妥的幸福的终身依托。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都能把“赛扁鹊”家的门槛踩断了。但结果总是难如人意,要么是自己看中的,女儿却没有感觉;要么是女儿喜欢的,自己却觉得人品不可靠,这样选来选去,女儿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
这倒没有什么,“赛扁鹊”有医技在身,诊所的生意门庭若市,就算是“赛扁鹊”医德高尚,给人看病收费甚少,也算还养得了他们父女二人,因此“赛扁鹊”也不着急女儿的婚姻问题。“赛扁鹊”突然搞了个搭台招亲,让那些不断上门提亲的人甚是费解,这么多人提媒说亲,“赛扁鹊”绝对有充分的选择余地,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大张声势为女儿招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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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边的苦衷,只有“赛扁鹊”个人知道。距离黑山村大约二十里地,有个秦池村,有二千来口人,在山里边这就算大村了。国民党地方政府为了维持地方治安秩序,在秦池村组建了保安团。保安团从地方招募团丁,费用则由国民党县政府拨付,这个保安团有一千多团丁,保安团总部就设在秦池村,主要负责附近村庄的安全,这里边当然也包括黑山村。保安团的团长是秦池村人,叫吴仁善。吴的父亲患病,“赛扁鹊”被请去为其诊脉看病,开了方子,吴仁善跟着去取药。本来吴仁善可以派手下任何团丁去就是了,偏偏这个吴仁善自认为自己是个大孝子,必须亲自跟随医生取药。在跟随“赛扁鹊”取药的时候,负责抓药的人就是荷花。吴仁善亲眼目睹荷花的美丽惊为天仙,下决心要得到荷花,回到家里不管父亲的病情好坏,就打发人带上聘礼前去求亲。
吴仁善在附近一带是什么名声,“赛扁鹊”不用打听,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来他这里就诊的四邻八村的患者,经常在一起谈起吴仁善的恶行。吴仁善本人有着中等偏低的个子,长得脑满肠肥,一双小眼睛经常眯缝着,如果哪家的姑娘被他这双鼠目相中了,那一般逃不出他的魔掌。目前已经娶了四姨太太,平时在村里仍然欺男霸女,看见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只要稍有姿色的,都难逃他的魔手。像这样的恶人,“赛扁鹊”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无异于把女儿推入火坑,“赛扁鹊”当然是不能答应的。可是吴仁善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国民党地方保安团团长,手下有一千多团丁,是掌握枪杆子的人,吴仁善不是善类。但这样的人又不能招惹,“赛扁鹊”婉言打发走吴仁善派来提亲的人。苦思冥想怎能躲过这一劫使他们父女不受伤害,同时又不得罪吴仁善,使他再次离开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诊所的黑山村。,想来想去就想出了公开搭台招亲这个办法,只要让女儿把握住,到时候荷包有所选择抛向某方面,是自己提前内定的人,这样自己就可以用婚姻自有天命这个理由来搪塞吴仁善。至于这个办法行不行,吴仁善吃不吃这一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时下这个社会,像“赛扁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行医之人,他们无法与吴仁善这样的强权人物抗争,也只能如此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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